润滑油价格为何大涨？还会涨多久？——专访龙蟠科技董事长石俊峰

专访龙蟠科技董事长石俊峰先生

　　春节以来，一股“肉眼可见”的通胀大潮正在席卷以大宗商品为代表的原材料市场。在汽车产业被芯片的供应紧张掣肘的同时，位于整车行业下游的润滑油产业，自今年年初以来，也出现了不同寻常的价格上涨和供应全面趋紧的现象。作为汽车后市场最大消费品之一的润滑油，为何在今年突发涨价？这样的趋势还会持续多久？4月16日，汽车商报总编辑孙勇来到国内销量最大的润滑油上市公司——龙蟠科技，对龙蟠石俊峰董事长进行了专访。中国润滑油信息网(sinolub.com)第一时间获知了本次采访的细节，并在征得石总同意之后，率先发布这次访谈的相关内容。以下是孙勇总编辑和石总访谈的全文：

　　城门失火 殃及池鱼 三十年来最特殊的一次涨价

　　孙总编：石总您好！汽车圈内的人都知道，您是1986年就开始在南汽工作，然后2003年下海创办龙蟠科技，在汽车和润滑油这个领域内，您已经有三十多年的丰富经验了，那么您能否结合自己三十多年来的行业经验，谈一谈今年为什么润滑油出现了全行业的涨价现象？

　　石总：谢谢孙总编的夸奖。如你所说，我在这个行业已经三十五年了，这么多年以来，我也遇到过好几次润滑油行业的涨价潮，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，今年的这次涨价，原因太特殊了，和以往历次的涨价原因都不一样，可以说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，我想也是整个润滑油行业、包括汽车行业的从业人士所没有见过的一次局面。从国际公司，到国内的中石油中石化，再到像龙蟠这样的头部自主润滑油企业，再到比我们更小的润滑油企业，你可以看到，过去这三个多月以来，每一家公司都发出了涨价通知，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一点，在接下来的三个多月，甚至到今年年底之前，可能这样的局面都会一直持续下去。

　　润滑油的原材料主要是基础油和添加剂，先说基础油。基础油为什么会出现持续的价格上涨？这就要从全球的新冠疫情说起了。我们知道中国目前的疫情控制是非常出色的，但是在很多国家，疫情还是没有得到有效控制，有一个行业因此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打击，这就是航空业。比方说欧洲最大的机场——德国法兰克福机场，在去年12月的圣诞旺季，他的客流量同比下降了82%，香港的国泰航空，去年12月他的载客量和2019年12月相比，下降了99%；可以说全球很多航空公司都处在破产的边缘。

　　那么这和润滑油的基础油涨价有什么关系呢？因为炼油厂在炼油的时候，第一个出来的产品不是基础油，而是飞机上用的航空煤油。现在航空公司这么不景气、飞机都不飞了，航空煤油生产出来卖给谁呢？去年全球航空煤油每天的需求量平均减少了400万桶，这就导致全球范围内的炼油厂不得不大面积停产、关闭。而这些炼厂关闭之后，全球的基础油供应就开始严重紧缺。

　　我说的这几件事情不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，这是从去年三月份到十月份这段时间内发生的故事，十一月份我发现了这个问题，可以说在行业内是最早一批观察到这个现象的。那么到去年十二月份，中国市场的基础油供应就已经很紧张了，价格出现了全面的上涨，所以龙蟠是今年元旦就发出了润滑油行业的第一份涨价通知，提醒我们下游的所有客户赶紧备货。

　　刚才讲到的这是基础油产业从去年以来面临的这个局面，那么润滑油的添加剂为什么现在也在涨价呢？一方面也是疫情导致的添加剂公司的上游供应出现紧张，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，和今年美国的一次极端天气灾害有关。因为全世界的高端润滑油添加剂生产商都集中在美国，而他们的工厂，包括他们很多上游原材料供应商的工厂，都集中在美国的得克萨斯，全美国41%的石化产能都集中在这个州。但是我们知道美国现在的基础设施老化很严重，这个不光是指高铁、高速公路这些，也包括他们的一些工业生产基础设施。今年2月份，得克萨斯遭遇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寒流袭击，最低温度降到了-26度，这就导致了当地的各类化工企业，包括几大添加剂公司的原料供应商企业大面积停产。预计这些产能要到四月底，甚至五月份才能陆陆续续恢复。所以前一段时间，好几家国际知名的添加剂公司都给客户发出了不可抗力的告知函，这在我三十多年的润滑油从业生涯中，也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现象。

　　润滑油价格还会继续涨下去吗？

　　孙总编：噢，石总您这么一说我大概明白了，也就是今年的润滑油涨价，最主要的原因是上游原料供应极度紧张造成的，还不是我们之前以为的，单纯是原油价格上涨导致的，对吗？

　　石总：你说对了，假如说是2008年那一轮原油价格暴涨背景下的润滑油涨价的话，那只是单纯的一个价格提升而已，只要你有钱，是能买到货的。但是今年，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是：有钱你都未必能够买到基础油、买到添加剂。现在是谁能供货，谁就是赢家。比方说我刚才讲到的很多炼油厂的关闭，导致高端的三类基础油将会长时间供应紧张，对应的产品就是高端的SP、CK-4这类的汽柴机油。另外低端的一类基础油，供应现在也是严重不足，使得目前市场上有一种原料叫150BS光亮油严重缺货，而这个原料，什么油品用得最多呢？卡车用的齿轮油和工业齿轮油，所以这两个品种，现在市场上也是极度紧缺的。

　　孙总编：那么在您看来，目前出现的这个润滑油价格持续上涨的趋势，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有所缓解呢？

　　石总：首先整个二季度，这种局面都会持续。添加剂的供应，乐观一点来看，可能七月初能够略有缓解，如果保守一点的话呢，可能就要到九月底。但是价格预计今年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高位运行。基础油的价格涨势相对来讲更加难以缓解，因为刚才我和你讲了，这个是和全球新冠疫情的控制直接相关的。我们看现在全球疫情的死亡总人数已经突破300万了，很多地方还在加速蔓延，日本奥运会能不能开都是问题。各国疫苗接种的速度也不太均衡，所以这个基础油的供应形势，我认为是要到全球的疫情缓解到一定程度之后，才能达到相对的平衡，有可能要等到今年年底。

　　为什么我还没感觉到涨价？

　　孙总编：但是作为车主，我好像还没有感觉到去做保养的时候，这个机油涨价了？

　　石总：对，这个也正是我接下来想讲的，现在的这个涨价局势，我们作为润滑油厂家是亲身感受到了。这几个月，厂家也开始陆陆续续对经销商有一些提价。但是呢，目前这个提价幅度其实还不高，所以经销商的感受没有厂家那么强烈，至于终端的门店和车主，那就更没有感觉了。

　　为什么对下游经销商的涨价幅度，目前看起来还不高呢？因为我刚才说的基础油和添加剂，在他们自己的经销商那里也好，包括我们厂家也好，都是有一定库存的，这些库存，还有在海上、运输过程中的这些原料加起来，能够维持整个市场大约三到四个月时间，也就是从年初到这个月的月底。所以很快地，从四月份之后，你会看到一个什么局面呢？就是涨价之前的那些库存低价原材料都消耗完了，到了五月、六月之后，市场上全部是高价原料了，整个润滑油的供应就会非常紧张，价格也会有一个骤然的、大幅度的提高。尤其是汽机油里面的SP、SN PLUS、SN，柴机油里面的CK-4、CJ-4等等，这些产品的添加剂都是海外生产的，因此有可能到时候会出现像汽车行业目前芯片荒这样的局面，这个很难预料。

　　至于你说的C端消费者感受到涨价，那这个中间还有一个过程，但是估计也会很快。因为现在润滑油行业的经销商，很多目前还不敢给终端门店去涨价，怕丢客户。但是等到他们原有的库存消耗完之后，那么这个涨价就是不可避免的了。当然了，经销商如果真的把批发价涨上去，他们会发现终端门店的传导能力其实还是很强的，因为车主每次加油他能感觉到油价的上涨，那么润滑油的涨价对于车主来说，其实也是比较容易接受的。

　　大家最关心的一个问题——龙蟠能否保证供货？

　　孙总编：那么作为龙蟠多年的老朋友，我想问一个问题，我想这一定也是龙蟠的合作客户、经销商他们想知道的一个问题，就是龙蟠的原材料供应有没有问题？在这一轮行业的大变动当中会不会受到影响？

　　石总：您这个问题问得很好。确实，最近也有很多人关心这个问题，包括我们今天上午股东大会，也有投资者表达了这方面的关注。在这里，我想告诉各位的是，对于龙蟠的供应能力，大家不需要担心，我一上来就讲了，去年十一月，我就已经发现了这一轮原材料涨价的不同寻常之处，所以我们在那个时候，半年前，就已经进行了非常周密的准备。为什么今年元旦我们在整个中国润滑油行业里面，第一家发涨价通知呢？其实第一是提醒我们的经销商赶紧备货，第二也是提醒同行的其他企业，赶紧开始做价格上调的准备。

　　主机厂和KA客户应当如何应对润滑油涨价

　　孙总编：目前这样的涨价态势，您认为对于主机厂，包括汽车后市场一些大的连锁，是不是会产生一些影响？

　　石总：主机厂家，我们知道前些时候爆出来的新闻，上汽、蔚来今年因为芯片供应紧张的问题，都不得不进行了短暂的停产。那么润滑油的供应，对主机厂而言，短期内可能还不至于出现像芯片那样的完全断货，但也是很紧张的。因为所有的润滑油公司一定是首先力保他的主要OEM客户的装车需求，但是售后这一块业务就很难说了。所以主机厂现在应该做的，其实是应该给润滑油供应商主动调整价格，应当帮助他们减少亏损，毕竟润滑油在整车成本里面的占比是很低的，但是反过来说，一辆车如果没有润滑油，也是万万不行的，所以主机厂去帮助润滑油供应商改善收益，其实也是在帮助自己。

　　那么对于汽车后市场的某些有一定规模的连锁客户来说，他们面临的情况可能比主机厂更严峻一些，但是他们自己目前可能还不知道。我说的这类客户呢，过去他们的润滑油是找的国内的一些小型润滑油公司贴牌的，因为图便宜。但是今年这样的行情之下，小型润滑油企业的生存面临很大的挑战，因为体量小，拿不到主流供应商的原料，我刚才说了，高端的SP、SN、CK-4、CI-4这些汽柴机油所用的添加剂，现在市场上对于小企业来说，是买不到的，所以他只能找一些低端的原料去代替，那么现在乘用车、商用车都是国六标准了，这种低端原料生产出来的润滑油产品，一定是满足不了国六车辆的润滑需求，质量上一定会出问题。所以小型润滑油企业的产品质量，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一定是大幅度下降，他们自身都会面临很大的生存危机，在这种情况下，他怎么还有能力去保障对于连锁客户的供应？所以真正优质的连锁客户，还是要找自身有产能、能够保障原材料供应的大润滑油品牌供方合作，这才是正途。

　　这轮涨价对行业会带来什么深远影响

　　孙总编：今天我们聊了很多关于2021年润滑油涨价的话题，那么如果我们把时间线拉长一些，假设是站在未来，看待今天的中国润滑油市场的话，您认为这次涨价将会给润滑油行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？

　　石总：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市场和技术层面，会带来两个大的变化。从市场层面来说，小的润滑油企业、包括一些贴牌生存的润滑油品牌，将会消亡，剩余的能够生存下来的小品牌润滑油，由于质量的大面积下降，也会导致他的市场占有率大幅度下降，反过来说就是市场的集中度会进一步提高。对于有原料、有产能、有渠道、有品牌的润滑油企业，像龙蟠这样的行业内的头部企业来说，这一轮洗牌将会是一个比较大的发展机遇，一定会促成我们市场占有率的进一步提高。

　　那么从技术上来说，润滑油供应的紧张，会反过来倒逼润滑油换油里程的延长，会让用户的节能意识进一步的提高，中国自己的基础油、添加剂生产厂家，也会因此而更清晰地看到与国外厂家之间的差距，对于我们自主的高端基础油、添加剂研发、生产，也会起到一个促进作用。

　　孙总编：非常感谢石总！用了这么多宝贵的时间，详细地回答了这么多问题，听了您这一番介绍，对于汽车润滑油行业正在发生的这一次涨价故事，我有了更加全面和深入的理解。也衷心祝愿龙蟠科技能够借助这一次的挑战和机遇，获得更好更快的发展！希望接下来的一段时间，我们可以就更多的话题展开访谈。

　　石总：非常感谢您这一次认真细致的专访。谢谢孙总编！